地堂
小时候,家住在岛西林业局属下的一个工区里。工区的宿舍由一排排的瓦房围成一个四合院的形状,中央有一块很大、很平整的地板,地板上打上了光滑乌亮亮的水泥,人们把这块地板称为“地堂”。
那时小,不知人们为何叫这块水泥地板为地堂,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把这块水泥地板叫地堂是最为贴切的;地堂,地板的天堂。那年代人人家里似乎都有四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好在工区地处偏僻的山区,土地很多,工人们除了种苗圃还种田种地,白天,地堂从来就没有空闲过,人们在地堂上摊晒玉米、芝麻、黄豆、花生……,个个的脸上都写满了丰收的喜悦。
我还记得那时住的瓦房还全是黄泥地板,舍得花这么多钱打造这块宽大的水泥地板,确实对于那个年代来说,是很少有的,可想而知当时地堂在人们心目是多么的重要。记得,七十年代中期,长住工区的工作队员每天晚上都要在地堂上集合工人开会,读毛选、读中央最高指示、读报纸社论。工作队员就着豆大的煤油灯,直读的口干舌燥。父母那辈人,白天 忙活了一天,在黑麻麻的地堂上坐着听着慢慢就打起瞌睡来。也只有这个时候才看见工区主任最忙,只见他弓着腰,在人群里穿梭,推推这个,推推那个,一直挨到散会,他才松下一口气来。
地堂真正成为人们消遣快乐的场所,是那些工作队员离开后。人们晚上吃完饭,再也不用急着来到地堂上听工作队员读毛选、听最高指示;而是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慢悠悠的来到地堂,席地坐在干净冰凉的地板上纳凉、聊天、拉家常;偶尔会有人端出一盘煮熟的菠萝蜜果仁或一盘水煮花生让大家品尝,反正见者有份;大家一边闲聊,一边吃着美食,月光温柔地洒在地上,凉风习习轻拂在大人的脸上,气氛是那么的安然祥和。
在地堂上孩子们就不似大人那般安静,他们走到地堂的另一边,有些孩子围成一个圆圈,玩着丢手绢的游戏、有的孩子玩老鹰捉小鸡、有的孩子在黑暗中玩捉特务……,歌声、欢笑声、喧哗声,交融在一起。
孩子们玩累了,就绕在父母身边叫嚷着要听故事。虽然很多人的文化不高,有些人还是文盲,但是似乎每一个人都会讲一两个故事,那些经典动人的故事,例如:红楼梦、水浒传、封神演义、西游记等等都就是在这块地堂上听来的。夜深了,有人在家中喊:“要关门睡觉了。”于是整个地堂上马上叮叮当当的响成一片,有些人早已经跑进家门,有些人还在地堂上四处里找鞋,找衣服。
在那个没有电视的年代,地堂是人们新闻信息来源的场所。人们嘴里的新闻信息,有来至报纸、广播、也有亲眼目睹的“独家新闻”、更有那道听途说的“马路消息”。新闻内容远至中央的各大事件,近至眼前看到的真人真事,当然大家心里最想听到的就是明天供销社里有买减证布的消息。
那个年代,地堂灌于人们的快乐,是没有什么能与它相比的,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季也不曾减弱。冬季时节,家家户户门外都会放置着几口大水缸,这些大水缸不是用来装水,而是用来腌制蔬菜用的。那些收割在地里经过太阳暴晒一天后的各种各样的蔬菜,被人们挑回地堂上,然后塞进大水缸里,按着一层菜放着一层盐的顺序,把水缸塞满;于是大人们会把孩子抱上水缸,让孩子在水缸上使劲地踩踏。在踩踏的过程中,蔬菜沉下去了。如此反复的塞菜撒盐踩踏,直到蔬菜踩踏的紧紧而满至缸口后,再用一层层的芭蕉叶铺上,再踩踏,然后用石头压上,盖上遮雨布。
放在地堂大水缸腌制的蔬菜,经过大约二十天自然发酵后,浓浓的香味在地堂上随风飘散,闻着让人垂涎欲滴,有时候睡到半夜,那种香实在诱的让人口馋,贪吃的孩子实在忍不住就偷偷的爬起来走到地堂的水缸边,掏出一把酸菜解馋,有些人在睡梦中闻到香味也醒来,于是万籁俱寂的地堂,因为大家在分吃酸菜又开始热闹起来,大家一边吃着,一边说笑着。
工区要买一台电视机了,这条具有“爆炸性”的新闻也是在地堂里传开的,这一条消息让全工区人欢天喜地,大家天天盼着电视机能早点买回来。后来电视机真的买回来了,每天人们吃过晚饭就早早来到地堂上看电视,即使是电视的天线接收信后不好,电视屏幕上不时闪着雪花,画面模糊不清,也没有影响到人们对看电视的热情,直到电视上出现“再见”这两个字,人们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有了电视,地堂上就只听到电视机发出的声音。后来家家户户也都买回了电视机,于是人人关起门来,独自一家或者一人在房里看电视。晚上,那块乌亮亮的地堂就静静的躺着,一日过一日,一年过一年,它的冷寂谁也看不见,谁也不关心,从此以后,地堂结束了它在工区人们心中承载着以往那种热热闹闹的历史,人们心中没有了地堂,心灵的窗口也慢慢的关上。(文/阅读时间作者·周晓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