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麻六

麻六姓金，五个哥哥一个姐姐，他最小，人称金麻六。

麻六脸上并没有麻子，至于大家为什么叫他麻六，大概是因为他个子小，又会些拳脚吧？

麻六母亲早逝，一个姐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突然不明不白地服毒自杀了，后来老父亲又无缘无故，离家出走。从此他奶奶，带着六个光棍孙子，艰难度日。几乎每个人都为他奶奶捏着一把汗，担着一份心，你说这六个半大小伙子，饿起来还不把活人吃了？

但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鸟，何况这些个大活人呢？后来，麻六的五个哥哥，也都相继成家立业了。可是到了麻六谈婚论嫁的时候，偏偏农村的小女孩奇缺，不仅如此，订亲的彩礼，也翻着倍地往上串。

麻六没房没钱，也无牵无挂：奶奶死了，哥嫂们都自顾不及，谁还管他呢？再加上麻六从小就缺少管教，经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净干一些偷鸡摸狗拔蒜苗的事儿，十里八村，好人家的姑娘，谁敢惹他呢？

这一天，麻六的五哥喜得贵子，喝喜面宴宾客，麻六也帮着忙活了一天。到了晚上，麻六喝了一点小酒，到嫂子的卧室去看侄子。

嫂子正给儿子喂奶，见小弟进来，很有些羞涩。麻六见状，也颇感拘谨，就红了脸 。此时正好五哥进来，见此情景，以为麻六对嫂子不敬，一声不吭，半拉半扛，把麻六从卧室拖了出来：

“有本事你自己去寻个媳妇，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麻六怒火中烧，却又百口莫辩，捞起一个暖壶，一把摔到门外。那暖壶像一颗炸弹，‘嘭’的一声巨响，摔了个粉碎。麻六向五哥啐了一口：

“呸！谁稀罕你这猪婆！”然后，拍拍手，扬长而去。

他到墓地给母亲和奶奶道别，然后只身去了广州。

改革开放初期，农村的人手里，空前有了余钱，但却没有见过大世面。男孩子一律长头发、喇叭裤，女孩子也开始向大城市看齐，搽胭脂抹粉，一步紧跟一步地赶时髦。

麻六瞅准时机，把那些大城市已经过时或者淘汰的衣服，倒腾到农村来卖，不久就发财了。摩托车买了，太阳镜买了，收录机买了，还盖起五间红砖大瓦房。说媒的人整天往他家跑。

可麻六不信这些骗吃骗喝的媒人，非要自己寻一个称心如意的才行。

一天晚上，夏夜清凉，麻六和几个朋友喝酒回来，路过一个村庄。一眼就看中了一个小姑娘。他尾随到那个女孩家，一进门就双膝下跪，一言不发。

女孩子的父亲出来问缘由，麻六开口就说：

“爹，把你女儿嫁给我吧！我麻六保证让她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横针竖线不让她摸一把，油盐酱醋不让她操一点心！今天你要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里。”

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无论别人怎么劝说，麻六就是不肯起来。没有办法，女孩子的父亲只好先应承下来。

第二天天一亮，麻六就打发媒人去提亲。他则用包袱，扛了一万块钱的见面礼，一进门，‘哗’一下掀到桌子上。那时候，十里八村也没一个万元户啊！而且，人民币最大的面额还是拾块的。平常人家虽然有点余钱，也没人一下见这么多、码得整整齐齐、崭新崭新的大票子啊！

就这样，麻六用‘钱'把媳妇砸到家里来了。到了麦收的时候，果然看到麻六一个人在地里收麦子，媳妇则坐在路边的树荫下乘凉。他一边挥汗如雨，一边和媳妇喜笑颜开。金麻六自从有了媳妇，再也不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了。

很多年之后，再见到麻六的时候，他已经当爷爷了。穿着平平常常的衣衫，满大街地追着孙子跑。他媳妇还是原来的样子，淡淡地跟在麻六身后，浅浅地笑着。（文/阅读时间作者·宗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