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
说来很奇怪,这已经是第二次梦到奶奶了,而且每次梦到奶奶都不是记忆中的样子,第一次是奶奶穿着向我们告别时的长袍站在我家门口若无其事的好像出了趟远门刚回来,而这一次竟是奶奶假使还活着的状态。
奶奶离开我们实在太久了,久的我几乎快忘记她长什么样子,除非每次回家看到那张当时为奶奶举行葬礼时用的那张比较不成比例的照片,那笑容一旦看到就有种莫名的亲近感,看着看着就勾起了小时后和奶奶待在一起的仅有的时光。
那时候我已经可以自己行走,妈妈不再为每天担心我没人照看而发愁,我整天就满世界的乱跑自己玩自己的,如果不是晚上我几乎是忘记我还有一个家。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我可以把任何一个地方当成我的小小阵地,其中奶奶家里就是我时不时会驻守的一站。
奶奶家的院子很小但很长,站在前门是看不到后门的,前门和后门都是用黑色的油漆刷过的,或许是因为童年太过单调,从而那黑色的两扇门使得我永远的记着。前门的材质不是很好,看着好单薄,一个不小心用点力气就会在门上砸个窟窿,我还记得因为叔叔从军,门的正中央挂着一个革命军属的红黄色牌子,尽管爷爷在前几年已经去世,但那张革命军属依然还在。
奶奶家的后门相对较矮,但是质地很好很结实,进门后有的时候要想关上门得费好大力气。那是我还小过几天很容易就能关上,但有时候就费多大劲都合不上,奶奶说那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懂又或者不懂只是觉得这扇门好厉害,关键还是门关子上那个小小的机关,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它自带反锁功能,一旦里面关上了机关外边的人纵使你有登天的本事也是没什么折的。
我还记得奶奶家的院子里有两颗核桃树,这棵树可是我们逢年过节的幸福树,因为那个时候经济条件不好,能吃上奶奶给的核桃简直是能高兴几天几夜。为此有一年妈妈为我过年做的新衣服故意把口袋做的很大,但尽管如此我领到奶奶发的糖果还是和往年一样多。
院子里还有一颗枣树和两三颗柿子树,这些果子在快成熟的时候就是爷爷不怎么出去溜达的时候了,生怕我们这些小毛贼胡乱捣蛋,把没成熟的果子给糟践了。尽管如此,那个时候我们还是会趁爷爷午休或出去办点事儿的功夫偷偷的摘几颗吃在嘴里还有点发涩的枣儿,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得到这几颗枣儿是那么的有成就感。
柿子树每到开花的时候院子里会时不时的掉下一茬又一茬落下来脱落的花蕾,有点泛黄的小花朵儿中间有个小孔,我们会捡起来好多然后串成一条又一条的当手链或项链。花在脱落的差不多后就是小小的柿子开始长起来了,有些营养不良的就会自然脱落,脱落后还是硬的,那种柿子在硬的时候是不能吃的,奶奶会把那些掉下来的柿子捡起来排排整齐放在窗台上,过个一两天就变软了,每当我们闯入奶奶家时就会第一时间冲向放着柿子的窗台,吃着有点甜的柿子心里的满足感一时间就得到了饱和。
春夏秋冬,四季更替,我那个时候总觉得奶奶家有着无限的吸引力,尽管玩的很简单,吃的也很简单,但每当拿起奶奶家的小铲子自己玩自己的小土堆时,拿着奶奶用笨办法做的质地粗糙的窝窝头时,我总觉得那时自己的城堡肯定是比别人要好很多的,就这样,别让他慢慢离我而去。
童年的记忆里关于奶奶的确实不多,但是每每在梦里还是会一再出现:奶奶那拄着拐杖模糊不清的背影,那在隐隐约约中因为我太过调皮责备我的口气,还有奶奶病重在床插着简单的氧气瓶艰难的呼吸….
那年我九岁,奶奶终于没有坚持下去离开了我们,那个晚上很奇怪我莫名的没有睡着,就那么坐着,奶奶咽气之前我在另外的一个房间,我只听到奶奶的房间里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姑姑们和她在说着很多让她安心离开的安慰话语。妈妈曾经进来我的房间一次问我要不要见奶奶最后一面,我那个时候只是一味的发愣,不一会儿回过神之后妈妈已经开始为我戴上了白色的孝带。很快,真的很快,第二天看到奶奶穿着长长的褂子,安静的睡着,永远的睡着了….
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直到奶奶下葬的那天我并没有意识到奶奶是在永远离开我了,我只是看别人哭我也就跟着哭,别人跪着我也跟着跪着。
年长后,因为回忆,我一直觉得自己很蠢。还记得奶奶健在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奶奶不喜欢我,我也曾对奶奶有着很强的怨气,也曾一度觉得奶奶不是我的亲奶奶,总觉得奶奶特别宠爱堂妹和堂弟,其实不仅仅是我有这种感觉,堂哥堂姐们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现在我回想起来,慢慢思考可能是因为奶奶有七个儿女,孙子加起来近二十个,要都站在她面前估计她能说出来是那个子女家的孩子,但是名字可能也就记住几个了。一份爱要同时分享给那么多孙子孙女,谈何容易,更何况人本身都是有私心的,这样想自己不是奶奶最宠爱的那个就在情理之中了。
时隔数年,我自己的母亲也年过半百,我的侄子们也都开始懂事,小时候的画面似乎又在重现,常常会听到大侄子抱怨母亲疼爱小侄子们多一些,有时候很想把他们叫到自己跟前对他们讲讲道理,可是想想他们还那么小,又怎么能明白那些个道理,算了吧,等他们再大点或许就会明白吧。而且这也是我希望的,希望他们能比我早点儿明白,别和我一样想要和奶奶再交交心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
我不能确定奶奶是否真的疼爱过我,我只能说我还是对奶奶有感情的,当然我也希望奶奶是真的爱我的。所以如果九岁的那个场面再来一次的话,我肯定会这么做:冲向临终前的奶奶的面前,握着奶奶的手说奶奶您放心走吧,我会好好的。我不知道这一句话对临终前的奶奶有多重要,我只是一直觉得很遗憾,想要再弥补可能也只有在少有的梦里实现了。
岁月很残忍,一旦售出上车的票就不会再给你下车的机会,所以且行且珍惜。别到了数年之后,一个人在午后回忆着这一切时,才对自己说:别让爱你的人走的太早。(文/阅读时间作者·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