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根蒂

最喜欢没有围墙的院子。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常常想起那些曾经让我心动的，没有围墙的院子。

记得姐姐家新房刚刚建起的时候，她家还没有围墙。秋天的时候，去姐姐家帮忙，傍晚的时候，坐在她家厨房的房顶上，一边捡棉花，一边看那一轮落日，慢慢地沉落下去，感觉好美也好开心！

院子里，随处都是自种的青菜。说是菜，其实也是花。因为到了秋天，苦菜的花儿开了，艳黄的花儿，一朵比一朵漂亮。空心菜的花儿开了，白色的、喇叭花一样的花儿，一叶一花，绝对不会拥挤。当然还有冬瓜花儿和南瓜花儿，而且，南瓜的花儿，沾了面粉放油锅里炸成金黄色，还是一种特别美味的小菜。

院子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碧绿的原野：高低参差的树木，各种各样的庄稼。当然最好的，还是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飞鸟，它们叫着飞着，像一个个小小的精灵。

后来，姐姐家建起了围墙，盖上了配房，院子铺上了水泥地面，干净是干净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想想，那一道围墙，隔断的岂止那一轮落日呢？

当然，我还记得朋友刚刚结婚的时候，她家的院子，处在村子的最南边，也没有围墙。院子前边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跨过那条小路，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杂树林。朋友住在这样的院子里，朝看彩霞夕看月，夏听风雨冬赏雪，真是名符其实的人间福地啊！

朋友说，她每天早晨，都是被那些欢唱的小鸟叫醒的。一年之中，季节不同，小鸟的叫声也不同。春天的小鸟最多，叫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都来这儿安家。夏天布谷鸟的叫声最嘹亮，这鸟儿一叫，麦子就成熟了。夏末秋初，是蝉唱得最欢的时候，一天到晚，那蝉声真如排山倒海一般，听起来那叫一个震憾！冬天的时候，大概只有喜鹊和麻雀了。但是喜鹊特别喜欢把食物，储藏在墙缝里，麻雀又特别喜欢住在屋檐下，所以，一年四季都不会感到寂寞。

后来，她家日子过得富裕了，也建起了围墙、盖上了配房。要想看看围墙外面的世界，要特别走到门外去。虽然院子不大，围墙也不算高；虽然那弯弯曲曲的小路还在、那大大的树林还在、那各种各样的小鸟还在。只是，当年如诗如画的心情不在了！

斗转星移、岁月沧桑，时光留给给我们的，不只是物是人非的悲哀，也不只是沧海桑田的感慨。那感觉，就像喝了一杯浓烈的洒，怀了满腔的灼热、呛了满眼的泪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的不知道，是富裕的生活，让我们失去了更多，还是岁月的沧桑，让我们改变了更多！那些没有围墙的院子，再也没有了。因为富裕了，因为家里的东西多了，怕被偷被抢，我们争先恐后地建起高高的围墙！只是这一围之下，我们的眼界变窄了，心胸也变小了，渐渐地，人也变得冷漠无情起来。

喜欢没有围墙的院子，喜欢那些破旧的篱笆，喜欢篱笆墙上，爬满的眉豆和丝瓜，或者爬满了蔷薇和喇叭花... ...喜欢随意长在篱笆墙边的秋菊，喜欢那些越过篱笆，一直长到邻居家的冬瓜和南瓜... ...

喜欢出门就看到原野或者树木；喜欢隔了篱笆，你递青菜、我递黄杏的美好感觉；喜欢听雨，喜欢听风；喜欢在没有月光的晚上，听邻居说那些可怕的故事；

喜欢左邻右舍聚在一起，很大声地说笑；喜欢踩着遍地落叶，去看夕阳；或者一路数着露珠儿，去看日出。

当年，我们家的院子，也早早就建起了围墙。但我家的院子，不远就是一条长长的河堤。河堤上种满了洋槐树。这种树春末夏初的时候，会开成串的槐花。这花儿特别香，也特别好吃。最美的时候，是槐花落的时候，走在这样的树木里，踩着遍地落花，真是‘风定花犹落，鸟鸣心更幽’。

我们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花儿，也种了很多菜，可惜我们在那儿住了还不到两年，就搬出来了。那院子里，夏天曾经有蛇出没，下雨的时候，会有青蛙突然大叫起来，经常把我吓得尖叫不已。又因为院子比较低洼，暴雨过后，院子就成了一个水池。这时候，我家的鸭子是最快活的，它们在院子里，撒着欢儿地戏嘻，弄得到处水花飞溅！

后来，那围墙因为年久失修，大有倾倒之势。怕伤到别人，就被我们给推倒了。推倒了围墙的院子，到处是残砖剩瓦，就显得更加破旧和荒芜了。我种下的翠竹没有了，我种下的玫瑰花没有了，我种下的金银花也没有了······现在，大概连老鼠也没有了，或许只有傍晚时分，归来的飞鸟，还在陪伴着那方小院吧？

忽然想起陶渊明的诗来：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当我住在那个寂寞的小院里时，怎么能够想到，今天的我，会住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地方呢？这个地方虽然没有围墙，但那一堵看不到的围墙，却是任你如何努力，也推不倒的！

怀念没有围墙的院子，更怀念那片没有遮拦的天地！ 人生无根蒂，飘若陌上尘，真的不知道下一个10年，我们会飘向何方，会流落到何处。（文/阅读时间作者·宗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