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味道
我有一位朋友,整天见她愁眉不展的。某天,她突然跟我讲起她的妈妈。朋友说,她的妈妈一直在小镇上卖鱼,终日早出晚归,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所以她跟妈妈一点感情都没有。小时候,她和妈妈坐在一起吃晚饭,会从妈妈的身上闻到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她觉得恶心,几次还吐了。妈妈问她是不是生病了,那个时候她还很小,不懂事,嘟着小嘴指着关心她的妈妈说:“你身上那么的臭,我不要跟你坐在一起吃饭。”因此她和妈妈的关系很差。一直来,因为妈妈身上那股难闻的鱼腥味,她不曾走进过妈妈睡的那间屋子,与妈妈的交谈更是少的可怜。
朋友说,她小时候原来学习成绩很差,后来慢慢的变好了。是因为她觉得只有成绩好了,她才能到外面去上学,离开这个鱼腥味熏天的家,最重要的是离开妈妈。她看不起妈妈的工作,虽然妈妈用双手养活了一家人,但是她还是不喜欢妈妈,平时连妈妈给她的学费和伙食费,她都觉那些钱有一股鱼腥的臭味,总是要用报纸包的严严实实后,才把钱放进口袋。她拼命的学习,果然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市里的一所重点中学。初中和高中六年时间,她都住在学校,只有学校放寒暑假,她不得已才回家去,但是她从来就不愿睡在家里,宁愿去别的同学家里和同学挤在一张小床上睡。
考上大学那年,家里为她办升学酒,她爸爸问她说:“要不要请她班上的科任老师和同学。”她一口回绝说:“亲戚街坊好友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请来就罢了,家里那么的臭,把老师和同学请来了,人家能吃的下饭吗?”当时她爸爸听了她的这番话,气的跳起来,还想动手打她,好在被她的妈妈拦住了。但是她还是没有感激妈妈,反而心里更加的恨妈妈,她觉的如果不是因为妈妈之故,爸爸也不会要动手打她的。
大学毕业的那年,她如愿的分到了离家很远的一座城市工作。那些年,她很少回家,就是偶尔回一次家,也是来去匆匆,能当天赶回来工作单位,她绝不会在家里过夜;直到那一年她的妈妈高血压引起中风病危住院。她来医院看望妈妈,看见躺在医院里的妈妈身上挂着点滴,苍老憔悴,花白的头发散乱地盖在那张满是皱褶的脸上,如同秋日的草,漂浮在沟沟坎坎的荒原上。她的心有些酸,也就是在那一刹间,她觉的妈妈老了。以前她从来都不正眼看过妈妈一眼,现在她坐在妈妈病床旁,慢慢地端详起妈妈来,心里就生出了许多的愧疚。也许是医院里那股浓烈的消毒药水气味,遮盖住了妈妈身上那股难闻的气味,或是因为妈妈在医院待了好长的时间,让她闻不到原来妈妈身上那股为了养活一家而散发出难闻的鱼腥味了。
那次的中风,她妈妈落下了偏瘫,不再早出晚归,却只能整日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让人照顾。她做为女儿,也回家照顾了一段日子。那些日子里,她很想和妈妈说说话,但是妈妈已经嘴歪,说话言语不清 。不久后,她的妈妈再次中风,因为抢救不及,永远地离开了她。
她说,妈妈走后这些年,她常常回家看望父亲,但是没有妈妈收拾的家,已经不像一个家,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很脏很乱,为此她常常独自看着妈妈的相片流泪,想到以前自己对妈妈的态度,她心里就会恨死自己。她对我说,她最不能原谅自己小时候曾经对妈妈说的一句话:“你太臭了,我讨厌你身上的臭味,你最好去死算了。”
朋友的述说,让我听得泪流满面。此时,我想起了我小时的一位同学,这位同学的妈妈是做酸菜买酸菜为生的。我常常到这位同学的家去,一进她家的屋子,满屋的酸菜味就会扑鼻而来,同学见我来了,总会拿出她妈妈腌制好的各种各样的蔬菜叫我品尝,并且自豪地对我说:“我妈妈腌制的酸菜是世上最美味的,我天天吃也总是吃不腻,一天不吃了心里就难受。”我也想起了另一位同学,她的妈妈是种菜的,她家几个尿灌里总装着许多的尿液,经过数日发酵的尿液把同学家熏的臭气熏天,没有人愿意进她家去和她玩。她的妈妈常常挑着尿和大粪去浇菜,身上会散发出一股屎尿的臭味,当她的妈妈挑着担从别人身旁走过时,人人都会用手捂着口鼻,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她妈妈臭,她就跟那人争吵,甚至还和那人扭打起来。我也记得,我女儿小的时候,他爸爸带她去我的单位找我,当时我正带着口罩在配药室里配置化学药品,女儿想进配药室来,我不让,就对她说:“里面太臭了,不能进来。”女儿说:“妈妈不怕臭,我也不怕,我要进来看妈妈。”
从朋友的述说中,我已经知道她心里的愧疚,那一刻,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站起来拥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却什么都没有说。朋友在我的肩头上哭够了。我看着她擦干眼泪,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气,身上好像有一个千斤的重担子被卸下来似得。最后她笑着与我道别说:“谢谢你能听我倾诉,也谢谢你的肩头让我靠了一会。”看出来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朋友也早就成为人母,也许为人母后各种的感受让她慢慢的品尝到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变的凝重起来。因为我知道,每一个妈妈身上散发出的味道,总是离不开她谋生的方式,我们的妈妈都会老,她们身上的味道也会随风而逝去,当然,期间有些人珍惜和尊重过了,有些人嫌弃过。就像这位朋友,她是嫌弃过;不过当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她会比任何人都清楚,妈妈的味道对于一家庭有何等重大的意义!(文/阅读时间作者·周晓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