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好
从河边散步回来,又路过那间小杂货店。
杂货店的老板,七十多岁了,正平心静气地站在那儿,慢慢地练毛笔字。 我笑着站在厨窗外,看他练毛笔字,和他只隔了一层玻璃。看他拿了毛笔,饱蘸了墨汁,在一张打了格子的旧报纸上,全神贯注地写着蝇头小楷。
字太小,我眼神又不好,不知道他写些什么。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我。一边笑咪咪地向点点头,一边继续写... ...
那一日,看他坐在厨窗前,在读一本很旧很旧的书,繁体字、竖着从左往右翻的那种,书页都变黄了,他居然也读得浑然忘我。
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就拍拍他的厨窗问他:
“老人家,在读什么书啊?”
他照例慢慢地站起来,笑咪咪地向我打了招呼才回答:
“我啊,读的唐诗,闲着没事儿。”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他的小杂货铺,左右比邻着两家大超市,每天都从他这杂货铺经过,除了夏天的时候,卖几瓶水、几块雪糕外,几乎没看到他做成过哪怕一笔其它的生意。
但他这小杂货铺,每天都按时开门按时关门。一年四季,无论寒暑,也无论刮风下雨。每天早晨,他总是用一辆电动三轮车,把那些比较贵重的商品,从家里带回来,一一地摆放到货架上。 然后,他把门板捆好,把三轮车盖好,每件事都做得认真仔细,仿佛这杂货铺是第一次开业。
收拾好这些事情,他便坐在马扎上,看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偶尔也和熟人打声招呼,无非就是吃了吗、干嘛去之类的话。对他来说,生意的好坏,早已无可厚非,重要的是,他每天都有事情要忙活,有生意可牵挂可期待。因此 ,他很充实也很快乐。
他不喝茶,也不打牌,也不看打牌的。尽管无论春夏秋冬,他的杂货铺门前,常常聚集了两三桌打牌的人;他也很少和人有深入的交往,看到熟人,常常只谦卑地笑笑, 就算是打了招呼。
到了晚上,他又把那些贵重的商品,一样样从货架上取下来,装到纸箱里,搬到三轮车上,带回家去。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那些并不是商品,而是他可爱的孩子 ,要跟他一起回家了!
和两边富丽堂皇的现代超市相比,他的小杂货铺真是少有的寒酸:只一间门面,后边连个窗户也没有。所以,除了门口的地方,其它地方的光线,都很暗。阴天或者傍晚的时候,站在门口,几乎看不到里面的商品。
没见过他的儿女,也没问过,也没办法问。因为,他从不与人深入交流。只有一个老太太,常常穿了得体的衣服,来帮他照看生意。
杂货铺子太小,里面容不下两个人都坐,抑或是里面根本就只有一张板凳。所以,每次老太太来了,他都倚着门站着,依然很谦卑地陪着笑脸。
夏天,他白背心束在西裤里,脚上踩一双棕色凉鞋。如果不是他一直那么谦卑地笑着,看上去,还真有点大气磅礴的感觉。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寒暑交替、冬去春来,他的小杂货铺,依然不温不火地开着,他也每天都按步就班地忙活着、悠闲着... ...
后来,很意外地,他的杂货铺门前,停了一排外省的车辆,从车上下来好几个干部模样的人。他很快迎上去,那些人纷纷握了他的手叫:“李局... ...”
李局?公安局、税务局还是财政局?... ...
但无论什么局,都与他无关了。他现在只是这一间杂货铺的大老板。
每天重复着每天,每年重复着每年,如此便好... ...(文/阅读时间作者·宗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