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5年的第30届金鸡奖上,陈建斌凭自编自导自演的《一个勺子》获得了金鸡奖最佳导演处女作奖,影片改编自鲁迅文学奖得主河北作家胡学文小说《奔跑的月光》。
对于大多数观众来讲,陈建斌广为人知的是《三国演义》中的曹操与《甄嬛传》里的雍正,作为导演处女作的《一个勺子》虽然没有取得过高的票房,但一系列纷至沓来的奖项荣誉还是使得影片获得了影迷们的瞩目。在此,就从故事与人物、主要意象的含义、影像特征及其现实意义的角度来简要地介绍这部片。
从胡学文笔下的河北,到陈建斌镜头下的西北,《一个勺子》用现代寓言的方式讲述乡土中国的嬗变,通过一个“老实人”的一连串荒谬且悲凉的遭遇,凸显现代性对乡土性的异化,极尽荒诞与黑色幽默。反映现实之余,进一步引发的是对复杂人性及生命意义的拷问。
一个勺子:一个傻子
一个勺子,在西北方言里,即是一个傻子;仿若一面镜子,折射出世界的光怪陆离与人性的诡谲莫测,美好与丑恶,纯真与复杂,所有人都无处逃遁。
电影的故事情节简明,两条线齐行并进,副线是牧羊人“拉条子”(陈建斌饰)为了儿子能够减刑,求助村里的暴发户“大头哥”,却不料被私吞无法要回。主线则占据了影片绝大部分时间,“拉条子”因为好心收留无家可归的流浪勺子,却不料被缠上,当他用尽各种办法都无法将其甩掉之时,他开始张贴寻人启事,渴望找到勺子的家人。
影片就此开始进入高潮,很快地,勺子被“亲人”领走,拉条子与金枝子(蒋勤勤饰)释然的同时倍感失落;却不料,此后,接二连三地自称是勺子亲人的来客络绎不绝。拉条子夫妇不仅赔尽了所有身家,在乡邻眼中还落了个“贩子”的恶名。
与《红楼梦》中所讲述的“过洁世同嫌”不同的是,影片中的拉条子并不是一个超乎世俗人性的过分理想化的“善良”之人,他仅仅是秉持心中的善念与对人的怜悯,却招致了“祸端”,从投机嗜利的暴发户、做派油腻的村长、佯装勺子亲人的骗子,无一不对其“善念”嗤之以鼻。
人与人的诚信、人性中的善念荡然无存。当他发现自己身上一以贯之的“善良”是如此不合时宜的时候,他的世界观坍塌了,他开始质疑自己并陷入一种困顿之中。
电影的故事建立在各具特色的群像人物之上。无论是陈建斌蒋勤勤饰演的单纯、善良、偏执的拉条子夫妇,还是配角们的油滑俗练、世故老辣,影片的群像世界正如浮世众生相,社会大舞台,你方唱罢我登场。
待宰的羔羊与红色遮阳帽
羔羊是影片中的核心意象,它不仅承载着整部影片的叙事功能,更是主角命运的隐喻。
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语境下,羔羊是凝结着深厚的民族情感的,不仅仅是因为畜牧养羊是华夏文明进程中长期存在的一种谋生手段与生活方式,《敕勒歌》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好田园图景更是使得它成为一种美好的精神记忆。
在西方文化里,羔羊意象有着更深的渊源和特殊的寓意。随着1991年乔纳森·戴米指导的现象级惊悚片《沉默的羔羊》轰动全球,“羔羊”逐渐成为一种全球性的文化符号。尽管大众的注意力被食人魔汉尼拔博士吸引,但“羔羊”的意象还是得到了最直观的呈现:一种至纯至善的象征,因纯与善而任人宰割的命运。
“拉条子”是一个牧羊人,“咩咩”待哺的小羊崽子、将金枝子喊“妈”的傻子,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缺失了儿子的家庭精神上的孩子。从勺子到拉条子与金枝子,他们均是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任人宰割的羔羊。拉条子为了求助村长宰了羔羊、受了气便殴打勺子与金枝子。
《一个勺子》构建的是一个层层倾轧的群像世界:由丛林法则到现代文明,“羔羊”隐喻的是整个人的世界,弱者被强者欺,善者被恶者欺,自做聪明之人自然会臣服于更聪明的人。
电影中另一个主要的视觉意象即是勺子头上戴着的红色遮阳帽,它彷如红色滤镜,照尽世间百态。
从开头戴着它的勺子,到结尾陷入精神迷局中的拉条子戴上了它,形成了仪式般又一个勺子的诞生,形成了首尾呼应,也是羔羊到傻子再到拉条子,命运相似的同构体彼此之间的互文。它很容易让观众联想到姜文《鬼子来了》的结尾,虽然影片的色彩蒙太奇不似前者用黑白影像映衬红色那般强烈,但红色的遮阳帽与白色的雪、黄色的土此类西北原生形态,对比之中形成了一种警世意义。
红色在电影中既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喜庆与欢腾,诸如节日里广场、商区活动;亦不是太阳、烈火之类原始生命力与生存意志的象征,例如张艺谋《红高粱》中的红正是此种寓意。在我们的文化习惯里,用红色写名字是一种忌讳,是一种对人极大的不尊重,而将红色作为一种视觉造型笼罩在人的上头,其中含义是不言而喻的。
傻子视角中的世界,破碎的红色,白茫茫大地,癫狂后的清醒与通透。
梦境中的自我屠戮与生命意义的追问
通常,电影会被归为荒诞喜剧或“黑色”喜剧的类型。但当代的文艺片通常都无法用单一的类型去试图标签化,因为它带有的是创作者独一无二的生命体验印记与个人作者化的表达。比起同期忻钰坤的《心迷宫》(评分高达8.7),电影在剧作和影像的精巧度上并非十全十美,但从影像到主题,影片同样展现出多层次的表达。
西北之于陈建斌,正如山西之于贾樟柯,一种挥之不去的故土情结。荒漠、土楼,营造出一种浓郁西北特色的荒凉、凋敝之感。恍若遗世独立般的小镇,更有一种超现实般的魔幻感,形成了影片“黑色”寓言结构的封闭空间载体。
尤其是龚琳娜《忐忑》这一标志性文化符号的出现,更具深意。在大众话语下,《忐忑》是一种奇观;而鲜为人知的是,这一现象级“神曲”本身除了具有演唱者超强的声乐技巧以及中西合璧的音乐元素外,本身体现的是一种后现代解构美学,这无疑暗合了影片中拉条子的荒诞遭遇和精神迷惘。
影片中充斥着大量的隐喻性构图。例如,展现外部的自然景观时采用全景构图,荒芜、萧瑟的大环境下,身处底层的拉条子更显渺小;在商区、集市这些世俗娱乐场所,狂轰滥炸的廉价口水歌与汽车成了乍富阶层的装饰性物件,不随波逐流的老实人拉条子终将被时代的齿轮吞噬;而在拉条子与金枝子生活的室内封闭空间,则采用中景的静态构图,单个场景内甚至有实验话剧般的间离效果,夫妻间的关系随着工整的空间调度呈现出超乎文本的微妙,体恤与争执并存。
梦境中的自我屠戮是影片中最具超现实甚至魔幻色彩的部分,拉条子进入羊圈发现沉睡的正是自己并试图“自我屠戮”,这是对自己善良的质疑,当他用善良招致了众人的冷漠不解和荒谬的结局,他开始强迫自我摧毁善性,但终究无法摆脱一种更深的困顿与疑惑。
如果说《秋菊打官司》中秋菊(巩俐饰)“要个说法”捍卫的是现代权利意识,《十七岁的单车》里小贵(崔林饰)对自行车的执着守卫的是生存的尊严,那么《一个勺子》里的拉条子,无关生存与尊严,他所追问的正是人性与生命意义的本身。
影片的结尾,用一种“存在即虚无”的“黑色”调子完成了荒诞寓言的结局,于表达上是自洽的。它引发了我们对人性本身的思考,并非是由“人善被人欺”引发的对世俗意义上的“善念”呼唤,亦非一种绝对理想化的、朴素的“与人为善”的陈旧劝世套路,而是一种现代意义上的“悲悯”情怀,是建立在当代生存法则下对生命的敬畏与尊重,文明发展的进程让世界分工更为合理与完善,而对人本身的关怀却是一直不可丢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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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中面积350多公顷,建筑面积达20万平方米,一百五十余景,有“万园之园”之称。[2] 清帝每到盛夏就来到这里避暑、听政,处理军政事务,因此也称“夏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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