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儿时的乡野小巷
大概有近二三十多年没有在老家的小巷穿行了,特别是晚上,大概是上了小学二年级搬家之后,就基本没有在夜间行走老宅这边的小巷了。今晚机缘巧合,独自一个人穿行在老宅小巷之间。
从家里出来,往东走,大约知道宏雄老宅子的方位,他们问我能否找到,我说能。心里想:正好就去巷子里走走吧,心底竟然有些期望,有些好奇,有点要见到故人的感觉。
行走在乡野小巷。农历五月十二,芒种刚过,月过半,月光不亮,照在地上,可以看到自己模糊的身影随着脚步晃动前行。走到河堤边,心念一动,右拐进入南湘八巷,过两座房子就是我家老宅,这老宅也不老,我家还有一个更老的宅子,那是在寨门内的后山下,这南湘八巷的宅子大概是开放后建的,是我父母建造的。采用下山虎套型,一厅两房两下间,一天井一门楼过道,约120平方。南湘八巷,挺好听的名字,大约在2000年左右居委给这些乡野小巷都取了一些好听的名字,但很多人不叫这些名字,还是沿用很多年前的名字,如石狮巷,铺前,老爷宫等,这些都是共同的记忆,虽然很土,但生命力如此之强,无法从脑里将其铲除。至于这些无名小巷安的那些好听的名字,却是如浮萍弃履,无人理会,想到这里,不由一阵窃喜。家门口的小巷一如往常,每家每户大门敞开,昏黄灯光透射到大门口,走过门口,有时可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些声响,但整条巷子都很安静而熟悉。走一百多米左转,再过约100米就经过老爷宫,左侧的老榕树还在,树下的小池塘好像没有了,貌似被填了。走过老爷宫门口瞄了一眼,金碧辉煌,香火缭绕,神庙仍在,神像仍在,那些虔诚的信徒都不知哪里去了?
行走在乡野小巷。老爷宫旁边就是寨门,旧时寨门连着一堵围墙,墙内是住宅区,墙外就是农田耕种区。围墙已经全部拆除,就留了一个寨门,如北京一样,留了个金光闪闪的天安门,城墙全没了。寨门其上,镶着四个字“西望其野”,不知其义,下次见父亲,再问一问。入寨门抬头一望,前面黑压压一片,那是后山,山上黑压压的就是一大片榕树和刺勾竹,榕树不讲了,潮汕一带的房子讲究,基本都是前榕后竹。竹子品类很多,中国人喜欢竹子,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大多数人喜欢的竹子都是如玉树临风,身材挺拔,干净利落,高风亮节,我独独喜欢这后山的刺勾竹,野蛮生长,四处乱串,最特别的是竹枝竹干上带刺,带的还是倒勾的刺,儿时在后山玩耍吃过不少它的苦头,衣服也经常被勾破,但还是喜欢它桀骜不驯,带刀带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行走在乡野小巷。老宅群几无灯光,一片寂静,静静堆立在那里,等你走近。过四排池,偌大的踏着小巷,几无灯火,但认可认出故乡故道,除了个别转角处可以见到一些改建的房子,故乡故貌几无变化。寨门内的老宅区域已经没多少人住了,每经过一家幼时相识的老宅,便会顿脚驻步,往里面张望,脑补当年小伙伴冲出来见面的情景,而今人面何在,桃花也无。老宅一片漆黑,大门洞开,如同黑洞,吞噬了那些光阴,吞噬了那些人面与桃花。
行走在乡野小巷。我在寻找宏雄家的老宅,今晚他们家族在老宅拜神谢恩。大致的方位是知道的,就在二排池附近,虽然不知具体方位,正好借机转转。走过二排池,就可以见到很多儿时玩耍穿行的熟悉小巷,小巷两侧的墙面风吹雨淋日晒,还有一些灰暗的苔类附着生长在上面,黑暗中望过去,黑乎乎一片,那些少年穿梭的跑步声与笑语恍惚就在耳边。夜幕下的寨门内的老宅区就像一年暮老妪,疲惫不堪,静静地坐在那里。我觉得我能与她交流,可是她是不太理我。流年似水,时光流走,总是流向前,很多东西随波流淌,很多东西消耗完能量,熵逐渐增加到最大值,就沉淀了下来,走出了时间。然后就会解体,形神俱灭,灰飞烟灭,这也是佛家说的空无。解体后,机缘巧合,重组,重新焕发出新的生命形式,这就是佛家讲的色。这片老宅还在坚持,形销神暗的,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培阳村里有两公婆吵架,老太太嫌弃老头洗刷铁锅太用力,导致锅可能会破损,一路念叨,老头有慧根,也不回话,念叨到他实在受不了。老头回话说,别念了,锅没事的,我们俩死掉去西天极乐,这锅还要活多几十年呢。那些穿梭小巷,打闹嬉笑的少年都走远了,老宅还硬气的挺在那里。想到这里,只能无奈的苦笑摇头,继续往前走。
行走在乡野小巷。想不起宏雄家老宅的具体位置,但我知道,循声而去即可。今晚他家拜神谢恩,估计请了纸影戏,远远就听见潮州锣鼓弦乐的声音。这比高德的自动导航还好用,黑暗中,循声而行,倒也简单,左拐右进,片刻就到了。西方有感恩节,中国南方也有,潮汕地区,很多人家每隔几年都会来一场大型的祭拜神明的活动,而且开销非常大,普通人家举行这样一个活动,开销都要几万元,富有殷实人家就更不止了,这虔诚度丝毫不比西藏的藏民差。活动的主要目的是感恩神明这几年来的护佑,感恩上苍的恩赐。这让我想起了90年代初一些地方的黑社会对商家收取的保护费,不同的是神明更厉害,人们都自动上缴神税。进入祭拜现场,就见到旧时的那些长辈老人,轮廓依旧,大都华发盖顶,老态毕现,令人吁嘘。
行走在乡野小巷。今晚见到老宅老人,还有的就是老戏,今晚主人家请的是纸影戏,差不多就是皮影戏那样,只是皮影戏是用木偶投射的影子来表演,纸影戏是可以直接看到木偶的,但又不是那种提线木偶,这种戏的木偶是在背后撑两根棍子,通过这两根棍子,木偶可以做出若干丰富的肢体动作,再配上后台演员的唱词,一台纸影戏差不多可以顶半台潮剧了。观察了一下,纸影戏后台有6人,三男三女,年龄介乎45至60岁。6人分工:演奏约十来种乐器,两人唱词,一人操纵木偶,协作自然流畅。纸影戏的从业者和受众急剧减少,以前的纸影戏的班子人数更多,分工更细起码有十几二十人,而且老中青结合。那个时候没有什么电视电影网络等,一台纸影戏往往会吸引半条村的人观戏,戏本也丰富,基本就是原来传统潮剧的翻版。今晚台上也没有少生,少生就让那四十多岁的女的唱,老生的音线倒是老辣耐听,有功底。期间细听了一下,纸影戏班子的表扬倒是挺卖力的,这些可以从其唱腔抑扬顿挫中感受得到,据说有一些纸影戏班子都不现唱的,就是放录音带配上木偶的动作。转头一看,台下无人听戏,一些祭拜的老人各自走动聊天,年轻的自顾玩起手机,我也不知道天神有没有买苹果手机,这戏唱了一晚上,就他一个听,也挺无聊的。
流年浮动,人们在新的时光里追逐新的形式与生命,固执到下意识,也不停地抛弃旧时光和旧的生命。老宅,老人,老戏,渐行渐远。老人在老宅里虔诚的祭拜,神台对面的老戏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我觉得我好像在俯视他们,但一想起培阳老家的铁锅,顿觉无奈,兴趣黯然。(文/阅读时间作者·古月林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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