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太阳

因为前几日，我的一个朋友去世了，有些东西还在医院里，他的家人不忍再到这个曾经让他们伤心绝望的地方，所以就托付给了我。我刚走进那个病房，就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问：

“妈妈，死可怕吗？”

“宝贝儿，死不可怕，再说，打针都不哭的孩子怎么会死呢？”

那小男孩点点头，见我看他，他又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问我：

“阿姨，外面的太阳暖吗？我好久没有晒过太阳了。”

“暖，好暖好暖的。等你滴完了针，我带你去，好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冲口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好暖好暖的，好暖好暖的。”小男孩一边兴奋地重复着一边问我：“阿姨，好暖好暖的，像什么？”

像什么？我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为了不让小男孩失望，我灵机一动，把两手对放，使劲地搓了几下，然后把手伸给他：

“快，这就是好暖好暖的阳光的感觉！”我抓住小男孩的左手，他的手好凉、好小、好嫩、也好瘦弱，握在手里，就像握着一朵将要凋落的花。他另一只手上，正滴着吊瓶，我不知小男得了什么病，但一般住进这种病房的病人，都是一些危重病人。

“妈妈，我抓住太阳了！不！是太阳抓住我了！”

小男孩欢笑着，使劲地摇动着我的手，让他的妈妈看。他的妈妈点点头，微笑着，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而我却几乎落泪了。

小男孩终于滴完了吊瓶，我和他的妈妈，把他抱出了病房。坐在秋日暖暖的阳光里，小男孩一直幸福地笑着，他懒懒的，把全身都伸展在阳光里，那感觉，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突然遇见了水。

我和他的母亲，轮流抱着他，谁也不说话，默默地看着这个孩子、看着他满是幸福的笑脸。

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驳地洒落到我们面前的水泥地上，微风吹来的时候，光影摇动。从来不觉得阳光也可以这般美妙，从来不觉得，生命也可以这样飘渺！

“阿姨，我知道太阳像什么了！像妈妈的怀抱，我每次趴在妈妈怀里的时候，都是这种感觉！好暖好暖！”

我使劲点点头，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故作轻松地回答：

“太阳像妈妈的怀抱！小伙子，你说的真好！阿姨太喜欢你了，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那你可要好好活着，你要死了，我会伤心的！”这孩子依然笑着对我说。

“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他的妈妈责怪道。我暗暗制止了他的母亲。回答说：

“那当然，因为怕你伤心，我一定长命百岁！你也是，对不对？”

小男孩看看他的妈妈，他的妈妈点点头。然后，他把目光又转向我：

“阿姨，你怕死吗？”小男孩突然问我。我的心里狠狠地痛了一下，但我马上回答说：

“不怕，人死了，灵魂就会生出翅膀，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是嘛！那为什么大家一提到死，就怕得直哭呢？”

“什么呀，那根本不是害怕，你想一想，你要是突然生出了翅膀了，高兴不高兴啊？”

“不！我不高兴！我怕死，我不想死！”小男孩突然扑向他的妈妈，大哭起来，“我不坚强，也不勇敢，我不是一个好孩子！妈妈，我不想死！”他们娘儿俩紧紧地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我有些不知所措，狠狠地捏了捏他妈妈的手，留下一个电话号码，一转身，我也泪如雨下！

却原来，生和死，都是这么无奈的事情啊！

过了几日，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小男孩的母亲打来的，她说她的儿子死了，他是笑着死去的，他深信人死了，灵魂会生出翅膀。他说他要飞到天上去，抓住太阳！

“抓住太阳！”我沉默了，抓着电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放下电话，我久久不能平静，他要抓住太阳！这分明是对命运的渴望和呐喊呀！一个这么热爱生命的孩子，生命却偏偏舍弃了他！而我们这么多有生命的大人，却在无故地泼洒、浪费着生命！

我默默地走到窗边，窗外的阳光，依然很暖很暖......（文/阅读时间作者·宗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