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
那天,朋友喝多了,打电话说请吃饭。他说这次吃饭,哪儿也不去,就在他自己家里,自己做---用地锅、烧劈柴、炖大鱼。然后,在锅里贴一圈薄薄的小面饼,好吃得不得了!
听着就好吃的不得了!从此以后,朋友每次打电话,我必问他:
“你家那鱼‘长大’了吗?”
“没有呢,你别着急,这鱼得慢慢长,至少长到九斤以上才能吃。散养的咱都不要,就要野生的。”
“听你这样说,我咋觉得这鱼,八十岁之前也吃不上啊?”
“别那么悲观!年前你准能吃上!”
然后,他告诉我,诺言他许下了,他肯定会兑现。就是这个时机不好找。首先要看他哪天高兴,另一个重要条件是,正好那天还能买到野生的、新鲜的大鱼!
“你不想请,也不要拐这么个弯好不好?这算什么时机呀!明明能买到大鱼,你说你那天正好不高兴,这不还是吃不上吗?”
“别急别急,好好等着。”然后,还然后什么呢,他电话都挂了,我除了等着还能干什么呢?
我这朋友,对吃特别讲究。吃鱼要吃野生的,吃鸡要吃什么拐子鸡。据他所说,这鸡要养到三年以上,才会从爪子上面、相当于人的脚踝的地方,再长出一个类似脚趾的东西,俗称‘拐子鸡’。 这样的鸡,肉好吃,汤也好喝,营养价值还高。只是这样的‘拐子鸡’,我是头一次听说,吃没吃过就更不好说了。鸡肉经常吃,但总不能吃鸡肉的时候,去问人家,你家这鸡是拐子鸡吗?傻瓜才这样。
听着他念叨着这样的美食经,不知不觉,就从年头快念到年尾了。这天终于打电话说他家的鱼‘长大’了!让我们夫妻双双,去赴他的家宴!
真有点喜出望外了!匆匆地拉了爱人,就去了。
他家二层小楼,独门小院。院子里不仅种了萝卜青菜,还种了枣树、柿子树和香椿树。这样的年代,在这样的地方,有这样一套房子。表面看上去朴素淡雅,骨子里却透出一种赤裸裸的霸气和奢华 !
我们到的时候,小菜已经做好了。只是我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他说的那大鱼。可能还没做呢!于是我就很殷勤地走到厨房,朝着朋友正在忙活的背影说:
“赶紧的,我来帮你烧火炖鱼。”
“你这时候来烧火炖鱼,还不吃到半夜去了。”说着,他揭开锅盖,那鱼已经炖好了,面饼也贴上了。
“这鱼都炖了三四个小时了!不是我小看你,炖这鱼,烧火你都不合格。”我正准备和他理论一番,另外几个朋友也到了。
“今天不和你理论,人到齐了,家宴开始吧!”我说着就掏出手机,他一边盛菜一边说:
“禁止拍照,这是真正的家庭私房菜,不许你到朋友圈显摆。”
“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掏手机是看看几点了,又没说拍照。”我收起手机,帮忙布置餐桌。大家围坐在一起,他们男士喝酒,我和朋友的爱人喝茶。
人到中年以后了,又都是无话不说的朋友。自然就省略了许多客套。还没有开始喝酒,大家先吃起鱼和面饼。为了证明他这鱼有多大,朋友特地把鱼头里面,那个叫做‘鱼精’的东西,挑出来给我看:
“看看这鱼精你就明白,我这鱼一点都没打折!标准的九斤八两。”
“我哪有闲心管你这鱼多大呀!说话耽误吃饭不知道啊?”
吃了一通之后,朋友开始致词,无非就是解释,为什么这鱼这么久才‘长大’。一是因为之前,两位老人在家,喜欢清静,现在两个老人旅游去了。二是因为,这野生的大鱼,是真不好买。用他的话说:心情天天都好,鱼不是天天都有啊!
然后,我们开始喝酒说笑,这个领一圈,那个陪一圈,不知不觉就喝好了。后来,朋友分咐他爱人去切哈密瓜。并告诉她要去皮去籽,然后切小块,顺便插几个牙签,吃起来方便。
他爱人答应着去了,很快就端了一盘哈密瓜过来。只是这哈密瓜,没有去皮,也没有去籽,更没有插牙签。朋友一看,大为不满:
“告诉你哈密瓜要去籽、去皮、削小块、插牙签,你怎么这样就上来了?你说这么高雅的享受,到了你这儿,咋就变得这么大刀阔斧了呢?”
“你懂什么呀,现在吃东西,最难得的就是原滋原味!这连皮带籽的哈密瓜,才是真正的原滋原味呢!”说完我率先拿了一块。其他人也跟着拿,一圈下来,这哈密瓜就报销了。
“怎么样?好吃吧?还去籽去皮,那么麻烦。吃的功夫还没削的功夫大呢。”
“就你会说话!”朋友依然还带着几分不满。
“那你问问他们。”我用手划了一圈,大家纷纷赞同。
“老婆,去拿两盒烟来。”朋友拍拍老婆的胳膊。他爱人起身拿烟去了,回来的时候,两盒烟都已经撕开了口。朋友一看,有点儿哭笑不得:
“你瞎周到什么呀,这烟谁让你撕开口的?你说今天都是咱自己人,要是有别的客人,人家还以为这烟是剩的呢!”朋友把烟拍到桌子上,一脸的无可奈何。
“你咋那么多事儿呢?这烟还有剩不剩之说吗?”我虽然也觉得,这烟拆得有点早,但为了这餐桌上,唯一的女性同盟军,我还是说了这样违心的话。
“就是,我好容易才撕开了。刚刚嫌我不高雅,这会儿又嫌我周到了!”然后大家哗一下,快笑喷了!接着就你一句我一句,无非就是替朋友的爱人开脱。
可是我家那口子喝得多了,听大家都这么说,他不乐意了:
“听我说句公道话:这烟,上桌之前,就是不能撕开口。”我忙用脚踩他的脚,想制止他,不料他不仅不知错,还大叫:“你踩我的脚干嘛?踩我我也这样说。”
大家再次暴笑。我看暗的不行,来明的,就拍着桌子喊:
“这话题得从头捋,有人站错队了,取消他的发言权!”
不料我那亲爱的,一点儿也不领情,还很快补了一句:
“这又不是在你家,我想咋说就咋说!”
这下,场面几乎失控了,有个朋友,笑得差点钻桌子下面去。我赶紧力挽狂澜:
“俺家这位喝多了!我宣布,他说的是醉话,不算数!”
“我宣布,酒桌上反对女权主义!” 一个朋友举手表决。
“她这哪是女权主义,纯粹是霸权主义!”不等我开口,另一个朋友又说。
然后,大家七嘴八舌,矛头纷纷指向我!就连朋友的爱人,也开始帮我爱人说话。一时间,大家笑都得语无伦次,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
你说我这是干的啥事啊,明明在为别人打掩护,最后倒成了我孤军奋战了!气死我了,我一手抓了朋友的爱人,一手拍着桌子说:
“我给你打掩护,才落得这下场。他们咋说都可以,你也在背后给我捅刀子!啥人呀你?” 朋友的爱人,笑得已经不会说话了,只能把手摇来摇去,其他人也都笑得说不了话。
“跑题了,跑题了!赶紧撤!”我那亲爱的,醉眼迷蒙地站起来,拉了我就往外走,大家也纷纷起身。
“不行!这名声我得正过来!”
“你正啥呀,下次吧!”爱人说着,拉了我已经走到大门外了。
“敢情你没喝多啊!”
“那当然,老婆在场,他敢喝多吗?”一个朋友说着,推了我们的电车过来。
“就你话多!” 我接过电车,大家这才真正告别,然后四散而去。
家宴到此结束了。酒喝多了,话说多了,笑得两腮又酸又麻,到底也没分出个子丑寅卯。然后大家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点菜:下次还来赴家宴,就吃拐子鸡。
呵呵,好笑吧?告诉你:这辈子,你如果没有几个这样的朋友,你真白活了!(文/阅读时间作者·宗风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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