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

去妈妈那儿，碰巧二弟三弟都在家，我们坐在一起喝功夫茶。

茶泡好之后，三弟先端给我一杯：

“姐，你先闻闻这茶香不香。”

我们喝的是云南滇红，那茶叶泡出的茶汤，呈透明的亮黄色，看上去就很漂亮。不过我的鼻子向来有问题，闻不到任何味道。因此我就告诉三弟：

“你不知道我的鼻子吗？啥也闻不到的。”

三弟立刻表示是自己忘记了。二弟却接着说：

“你好福气啊！以前鸟语花香的时候，你什么都闻得到，现在到处都是垃圾味、氨水味的时候，你倒闻不到了，好事儿好事儿。”我笑笑说以前鸟语花香的时候，我也一样闻不到。

二弟因此就说起他小时候，夏天下大雨的时候，雨水会从院子里经过，这时候，只要用一些稻草拦住水头，一会儿就会留下很多鱼，在那儿欢蹦乱跳。那时候，才是真正的鸟语花香呢。哪儿像现在，到处都是农药味、氨水味... ...

这时候，正好妈妈过来了，弟弟又加了一个杯子，给妈妈也倒了一杯茶。妈妈接过杯子，又放下说：

“那时候是鸟语花香，那时候人也受罪呀！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说，衣服鞋袜都要用手一针一线地缝，一年四季就没有个空闲时候。哪像你们现在，收种都用机器了，麦收的时候，还一样坐在树底下打牌。以前收麦子的时候，人都不分白天黑夜地干，一个麦季下来，哪个人不丢半条命啊！”

“对啊，现在虽然空气没有以前好了，环境没有以前好了。但挣钱的门路比以前多了，收入也比以前多了。人的生活条件，确实比以前好了呀！” 我也补充。

“生活条件好了，生活压力也大了呀！你看看，咱才开始奔小康，人家早已经富裕起来了。”

三弟说完端起杯子，大家也都端起杯子。那茶入口的时候，有一点清苦，回味起来，却觉得分外地香洌甘甜。

我一边喝一边研究弟弟这茶具：自动上水的水管、自动烧水的水壶、小巧别致的茶杯... ...

三弟见我打量他这茶具，拍着那个小茶几告诉我：

“你看我这小茶几，是金丝楠木的，不错吧？”

我虽然不识货，也多少觉得他有点夸张。弟弟见我不相信，他自己就先笑了：

“这茶具才600多块钱，金丝楠木的边也沾不上啊！”

“还才600多块钱，我看你钱不多，烧得还不轻呢！不过，这茶几看起来，还真不错，尤其是茶叶，特别好。”

“姐，你说你喜欢不？你要喜欢，走的时候你带走！”一听我夸他茶几好、茶叶好，三弟一下就变得豪情万丈起来。

“我才不要，没功夫喝这样的功夫茶。”看我不屑的样子，二弟说：

“喝功夫茶，要的是心情。你看日本那些茶艺大师，用的都是很一般的茶具，他们喝茶的茶室也都很小、很简朴。特别是那茶室的门，都非常低矮窄小，一次仅容一个人、弯着腰才能通过。你没有那种好心情，就是在金銮殿、用鸡缸杯喝茶，你也一样喝不出好味道啊！”

二弟说的那个鸡缸杯，又称斗彩鸡缸杯。杯身不足一掌大小，烧制于明代成化年间，距今600多年。因其杯壁上画有公鸡、母鸡，故称鸡缸杯。现存于世的明成化斗彩鸡缸杯，被公认为是真品且保存完整的，只有10只，其中4只在私人藏家手中，其余均被博物馆收藏，中国国内公立博物馆，目前还是空缺。据说前些年，这种小小的鸡缸杯，在拍卖会上，单只曾经拍出2.8亿人民币的天价。

正好前几天，我刚刚读了一篇文章，是马未都写的，就是有关鸡缸杯的故事。

大意是说他十几年前，去日本访问的时候，去拜访一个茶艺大师。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喝茶说话。后来，那个大师见马未都确非等闲之辈，就从里屋另倒了一杯茶，递给马未都。马未都接杯在手，发现那个杯子就是著名的‘鸡缸杯’！

马未都因此感慨非常，告诉大师，这是他喝过的、最昂贵的茶。茶艺大师说：

“茶不以杯贵，却以人贵，你是贵客、知音。”

因而，又想起一个浏览器上的专用广告语：给的再多，不如懂我。

可见，人世间，这一个‘懂’字，足以胜过一切啊！

我正沉思间，忽听三弟问二弟：

“二哥，那你说说，什么样的心情才是喝茶的心情？”

“喝茶的心情，我也说不好。大概就是放下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烦恼，一心一意，只享受眼前的茶和当下的时光吧？”

我们全体无语，然后，各自默默地端起自己的杯子。因为，我们在喝茶的时候，全不能做到一心一意：弟妹担心厨房的菜，这时候是不是炒好了；我担心回程的公交车，能不能准时；妈妈则担心她二儿子的婚事，至今还没有着落；三弟则想着银行的那笔贷款，什么时候才能到位；就连最懂得茶道的二弟，也一边喝茶，一边看手机，一边不停地指指戳戳... ...

只是这世上，真正能做到一心一意、只专注于当下时光的人， 又有几人呢？（文/阅读时间作者·宗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