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魏东亭其人,大概看过二月河三部曲的读者都不会陌生。
清廷三部曲中的魏东亭,就和《鹿鼎记》中的韦小宝一样,是康熙皇帝的发小,从小和康熙皇帝一起长大,称得上是康熙朝天子第一近臣。
除鳌拜,平三藩,收台湾,定葛尔丹,斗俄国老毛子,魏东亭都是康熙的主要助手,或须臾不离皇帝左右,或领兵在外独当一面,为康熙大业立下了赫赫功勋。
但是再优秀的英雄,也有他老的那一天,时间一晃过了五十多年,到九王夺嫡时期,当年的少年英雄魏东亭,已经成了一个耳不聪目不明的糟老头子。
因为和皇帝的特殊关系,魏东亭虽然不再掌权不再身居高位,但上到上书房大臣,下到皇子诸王,都对魏老爷子礼敬有加,不敢怠慢。
但礼貌这种东西,不能当饭吃,有真也有假。
八阿哥九阿哥也对魏东亭以礼相待,但魏老爷子上门借钱,人家就不理你了。十三阿哥胤祥的礼敬很实诚,可惜老十三即使倾家荡产,也帮不了魏东亭。
在十三阿哥的府邸,魏东亭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他欠国库35万两银子,是因为皇上南巡造成的。康熙数次南巡,耗费了无数银两,也拖累了很多亲信官员,这的确是事实。
但问题是,康熙皇帝并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如果魏东亭当面求见,向康熙叙述事实,康熙肯定会出手帮忙,拿自己的体己银子为老哥们还债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魏东亭宁愿一死,也不去向康熙说明情况呢?
从康熙方面说,魏东亭是他一生最亲近的人之一,君了解臣,兄了解弟,不可能对魏东亭欠债的情况一无所知,甚至对魏东亭欠债是因为自己南巡造成的也很清楚。
从魏东亭的角度说,他也了解康熙皇帝,知道皇帝是清楚自己欠债原因的。
但是魏东亭一生,对康熙忠心不二,同时受康熙之恩也特别重,他既想让皇帝帮自己度过难关,又不想开口给皇上造成麻烦。就像年羹尧所说的:臣所愿也,未敢请请耳(出自《孟子》)。
皇帝的近臣不只有魏东亭一个,康熙的千秋功业,是很多功臣宿将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人,都和皇上有过命的交情。
如果康熙皇帝今天替魏东亭还了债,明天其他近臣也会纷纷去求皇帝的,那样的话,不仅康熙追比国库欠款再也无法进行,魏东亭也无法保全自己的忠义之名。
这也是康熙为什么明知道魏东亭有苦衷,却不能主动给魏东亭还债的原因。
但在钦差四阿哥胤禛和田文镜那里,魏东亭的债又不能不追,不能不逼。由于魏东亭的地位过于显赫,群臣也都在看着魏老爷子-----如果他魏东亭欠国库的钱不还,那我们又凭什么还?
事实上,魏东亭还有一个难言之隐,不能启齿,就是他那35万两银子的欠款,有一部分并非因为康熙南巡造成,而是子孙不孝花天酒地所致。
张廷玉给老魏打圆场,说他不善持家,冷面王胤禛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在魏东亭的葬礼上,指出魏东亭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被不孝子孙逼死的。
魏东亭敢骗十三阿哥,但如果到了御前,在康熙面前也说“那35万两银子都是因为您南巡欠的”,就是欺君。魏东亭知道康熙皇帝的精明,不敢欺君,也知道欺不了君,所以这话他就绝不敢到康熙面前去说,没脸去见老哥哥。
康熙的失算也在这里,他知道魏东亭会有很大的压力,但没想到魏东亭竟然会被逼到绝路上,选择自尽。老康熙对魏东亭是有感情的,如果真料知好哥们要死,绝不会见死不救。
世人皆知魏东亭之死可怜,却不知道魏东亭也是一代人杰,死的并非毫无价值,而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明智选择。
第一,成全了自己的忠义之名。我魏东亭没有因为自己有功劳,和皇上的感情,就居功自傲,宁愿委屈自己,也绝不让我的好哥们,我的皇上难为情。
第二,解决了实际问题,35万两银子不用还了。皇上的近臣有很多,但有勇气一死的就魏东亭一个,这样一死,皇上感念魏大人的好,给魏大人还债,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魏家的不孝子孙们,会因此而得到实惠。
第三,给康熙和四阿哥追比国库欠款铺平道路。连老臣魏东亭都躲不过这一劫,其他臣子就更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地还钱。从此田文镜可以理直气壮地逼问不还钱的马国成等人:你敢不还钱,难道比魏东亭还牛B吗?
世事无常多变故,老臣心事炳如丹。
魏东亭之死,加大了四阿哥胤禛和田文镜追比国库欠款的力度,但另一方面,却动摇了康熙皇帝追比国库欠款的决心。康熙作为皇帝,开始反思追比国库欠款的必要性,不再坚定地支持四阿哥胤禛,胤禛和田文镜真的成了孤臣。
从这段故事中,我们能够清楚地看到在国家运作机制中,皇帝,臣子,办事钦差各自的无奈,谁也不是纯粹的坏人,谁也不是绝对的好人,而都是被事情卷着走,被局势赶着走,各自往各自不同的人生结局方向奔跑,扮演各自的角色。
谁都不容易,围绕朝廷社稷互相体谅着办,就是识大体!
老康熙没有去参加魏东亭的葬礼,但我知道,对魏东亭的死,他心里不好受,夜半梦醒,他也会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回忆从前,想起年少时魏东亭和自己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泪湿枕巾。
无论是魏东亭,还是韦小宝,实际上都是小说家虚构的人物,历史上查无此人。
魏东亭这个人物不简单,贯穿整个康熙的人生,无论是在电视剧《康熙王朝》,还是在《雍正王朝》中,都是一个重量级人物,让人不可忽视。
但同样一个魏东亭,在两部电视剧中的艺术形象完全不同,《康熙王朝》主要反映的是从康熙幼年到创业时期的魏东亭,昂扬向上,雄姿英发,壮志凌云;《雍正王朝》主要反映的是康熙晚年时期的老年魏东亭,老态龙钟,暮气沉沉,雄心不再。
不同的人物设定,决定了不同的结局。所以严格地来说,两部书中的魏东亭,并不完全是同一个人物,连小说作者二月河先生,也不得不给他们安排了不同的结局:一个寿终正寝,一个则在四阿哥胤禛追比国库欠款的时候自尽而亡。
这篇文章所说的魏东亭,是《雍正王朝》中,那个被追逼欠款而死的老臣魏东亭和他的人生轨迹,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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