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落
姐姐挖了荠菜,打电话要我去拿。我到的时候,姐姐正在拣荠菜:把荠菜的黄叶摘除,把摘好的荠菜,随手扔到一个洗菜的水桶里。
午后的阳光,斜斜的穿过零星的树叶,暖暖地照射着,枝头的喜鹊,叽叽喳喳,往来穿梭于大树的枝条间。我也坐下来,帮姐姐一起摘。然后我和姐姐一起,走去她家的菜园。一路上,姐姐不停地和过往的行人打招呼,我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房前屋后的空地上,到处长满了野菜,心里雀跃着,一次次想去挖,却又一次次屈服于自己的虚荣心。
初冬时节,地里的庄稼都已经收获了,刚刚长出的大蒜苗儿、麦苗儿,在阳光下绿得透明。
记得那年春天,我们老家有人出殡,很多前来吊唁的城里人,就在我们那个小村里,房前屋后来来回回地寻着荠菜。当时我和村里的人,都十分不屑:这算什么荠菜啊,还看着给宝贝似的。哪个田边地头上的荠菜,不比这鲜嫩水灵?真的没想到啊,今天我也沦落成了这样的城里人!
公婆都不在了,老家真正让我留恋和牵挂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了。偶尔回一次老家,也是去也匆匆,来也匆匆。从心里觉得,那老家越来越远了,越来越淡了。我们像一只侯鸟,飞到了适合我们的另一个地方,并在那儿安家落户。却不知道,在季节的轮回和转换中,我们还能不能回到我们的老家。
从姐姐家菜园里回来,车筐里又多了萝卜和香菜,当然还有油菜和生菜。姐姐很担忧地说:
“明天就立冬了,你看这天还这么暖和。”
“这有什么不好吗?”
“这样,麦子年前容易疯长,年后就要减产。你家的麦苗出得好吗?”我笑笑,没有回答。
说实话,我家那麦子,从种到收,一年之中我也见不了几次,何况这麦子现在才刚刚种上不久呢?听爱人说,麦苗出得不好,因为那个播种机把麦子种得太深了。只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也没有什么补救方法,只能顺其自然了。而我们的土地,对于我们这两个懒人,也总是非常慷慨,虽然我们的庄稼一向疏于管理,却每次都有很丰盛的收获。我们的庄稼,从不因为我们的冷落和疏忽,就拒绝成长或成熟。
只是去年秋天雨水偏少,俗话说:‘麦怕胎里旱,人怕老来穷。’我们那麦地是先浇了一遍水,然后才播种的。因而在麦子还没出来的时候,那荠菜已经出来了。到了今年开春的时候,东西几个村里的人,都去我家麦地里挖荠菜。后来朋友约我去河边挖荠菜,沿着河边走了半天,才挖了一把干瘦干瘦的小荠菜。
我就提议到我们老家去挖。于是周末的时候,朋友开车,我们一行四人,拉了袋子拿了工具,浩浩荡荡就下地了。那荠菜虽然已经被人挖了好多遍了,但偶尔剩下的几棵,还是比在城里的小河边,挖到的又鲜嫩又水灵。朋友因此一边挖一边赞叹着,好像我们家种了麦子,还不如这野生的荠菜,更能吸引她。
地头上,坐了一排老头老太太,各自说着自己的儿女。正好第二天就是农历的二月二,传说中龙抬头的日子。据说从这一天起,再下雨的时候,就可以听到雷声了。在二月二这天,我们这儿有吃荠菜饺子的习俗。因而那天挖荠菜的人,就特别多,并不时有人提醒我们:
“今天多挖一点吧,这荠菜过了明天,就不好吃了。季节不饶人呢!”我心里一边疑惑着:不会真的那么神奇吧?嘴里一边连声地应承着。
春日的暖阳,春日的微风,春日特有的灰蓝的天空,以及春日特有的树木的灰色枝条······脚下是风化了一冬的松软的土地,和刚刚泛绿的青青麦苗。远处,蜿蜒的小河,静静的村庄,和飞来飞去小鸟的身影,像一幅宁静安详的画卷,在我眼前慢慢铺展。偶尔的几声犬吠、几声鸡鸣、几声小鸟嘹亮的欢唱,就像片片落花,突然落入我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
站在这样广阔的天地下,我突然就被感动了!
我怎么能说我没有老家了呢?我怎么能说我也沦落了呢?在我的心里,那么念念不忘的,依然是我们的老家、我们的土地啊!
告别了姐姐,踏上归程。落日的余辉,把我的影子,投射到前方。我就这样一路追着自己的影子,慢慢行走在初冬的晚风里,想着我家的麦田里,是不是又长满了荠菜。(文/阅读时间作者·宗风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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