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狗

在我的印象中，老屋里曾喂养过三条狗，分别在不同的年代。这三条狗都是一样的喂养，却有不一样的狗性和狗命，也有不一样的结果。

第一条狗，是一条母狗，是从亲戚家中用麻布口袋统回来的，放出来的时候嘴巴一张牙齿一咧气势汹汹就想咬人。后来才知道，是亲戚嫌它恶才送人的。它的身世就像一个传说，它的长相像毛狗子和狼和狗的狗杂种野性十足。到我们家后，也从来没有规矩过。它除了看家，就是到山上和一群群狗日的狗疯混，成群结队的牙狗在身边摇头摆尾爬背，老屋边上的一块菜田都被踏平了。这只狗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看家，家里哪里有风吹草动，它耳朵一竖尾巴一扬就冲过去了，如果没有家人的招呼和阻拦，它要将别人撵几架山几道槽，过路的人被它咬过的也不计其数。它从来不亲热也不咬家人，你就是给它几弯心脚，它也只跑到丈把远把你望起，看不出丝毫要攻击的迹象。它下个好几窝狗，都被七里八村的人捉去喂养，都说种好，个个都是看家的好手，以至在物资非常短缺的年代，这个村里没有出现过盗贼的踪影。它是在外面鬼混被炸弹炸死的，那条牙狗也断了一条腿，血淋淋地拖回家。

第二条狗，谷黄色，颈部一撮白毛，小的时候就被捉来。那天，邻居有人提起来一看，大喊：“是牙狗！”。当时，我不知道牙狗就是公狗是长雀雀儿的。当时村里基本上是牙狗，可能与没有吃的与男尊女卑有关。这只狗在我家8年，它既咬人也不咬人。说它咬人，是它一见人就凶张野气，一个奔头子很是吓人；说它不咬人，是它一直到死没伤过人，有生人来，先是猛冲出来奔起来“哐”个不停，然后又猛折回来，站在主人腿边上，边“哐”边摇尾，直到主人与来人打招呼进门坐下才停下来，又立马与主人一起亲热来客摇头摆尾。在我的印象中，这只狗对待母狗也是亲热和友善的，有公狗调戏母狗，它总把它撵得飞跑，也从来没有见过它与同类打过架。这只狗是死在柴堆里的，据说头几天有些蔫，第三天就在柴堆边死了，死的样子很慈祥。家人说，它是老死的是善终，有人要弄走当狗肉在街上去卖，家人说不行，最后在山头小树下挖个坑埋掉，现在的那根树都长得遮天闭日。

第三条狗，是宗色的，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记得当时屋里很穷，总希望这只狗能给家里带来些好运气，至少不像其它的狗见人就咬，要给别人补药钱。这只狗到我们家，被取了一个很好听而吉祥的名字叫“招财”。说来也巧，从这只狗进入我们家，家境也渐渐好起来。“招财”是最讨人喜欢的一条狗，早晚不见它，只要你大声喊一声“招财”，它准会不知从哪里跳出来马上来到你身边，老远就摇尾摆背弯腰哼哼叫，屁股上的两块肉都恨不得摇下来，还边摇边往你身上爬，你要吼一声，它就立马退开，在你一米开外的地方看着你照样摇个不停。凡是来人来客，无论生人还是熟人是亲戚还是朋友，“招财”最多汪汪，然后便是摆尾摇屁股。它还有一大本领，就是认亲，一次一个远方的亲戚来了，它跑前跑后地亲热，就像是它的亲戚。这个狗最讨人喜欢，每每改善生活弄好吃的，都有它的份。因为有一个好听名字，“招财”守家一守就是十年，这十年，是我家家境渐好的十年，家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鸡不在肉被盗的事，还出了三个大学生，一切顺畅得喜笑颜开摇风摆柳。它的死不应当说是死是失联，到现在应当是死了。当时有一场轰轰烈烈地运动叫打狗。镇上的人带着红头文件到村里，村干部就带着打手挨家挨打狗。打狗的人来了，“招财”照例亲热他们，围着他们摇屁股，坐在他们身边尾巴在地上刷来刷去，俨然不知道那支枪已经对准它。有人提议让“招财”吃点东西再打，于是煮了一锅肉，让打狗人吃，也让“招财”吃。等打狗队酒足饭饱准备打狗时，却怎么也找不到“招财”，打狗队说二回再来，打狗队二回也没再来，“招财”却失联至今。（文/阅读时间作者·覃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