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士柱子
又逢清明,突然想起皖南山区的一座坟茔,那里埋藏着我的老乡、我的好兄弟,我的好战友——上士班长柱子。
柱子和我都是同年由豫西南入伍的,我们一起工作生活了四个年头。那是1995年初的一天,指导员(连长休假)让我带两个班到装备阵地,对新入编的车辆保养,其实主要是开训前进行试车,让新分入的司机顺便在训练场熟悉一下场地和装备性能,同时了解新入连队司机的技术状况。
无论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能影响下一步的成绩,要知道我们四营十连已经连续五年是先进单位了,还是基地和旅团的标兵单位呢?其实这一切对我来说一点都不感冒,那时我还是一个文学青年,总希望有一天自己的文字能在报刊上发表。
我悄悄地告诉柱子,我不舒服,请了病假到驻地县城看病(其实到驻地寄诗歌),希望他把我们班也带上,让我们班新司机也连连手,就这样柱子带着两个班进了洞库。当我从部队驻地赶到营区时彻底震惊了,柱子被我们班新练手的新司机撞成重伤,抢救无效离开了人事。
那些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渡过的,我来不及伤心就投入到了接待柱子亲人的队伍中,当时的政治部主任一再叮嘱,一定要安排好柱子父母,提什么条件都要我们先答应再商量。令我们都没有想到,柱子爹妈来部队一周,只到柱子牺牲的地方看了看,一周时间什么条件和要求都没有提,什么话也不说。可把领导急坏了,他们生怕两位老人出现精神问题,与柱子爹妈一起的还有他的女朋友阿娟。部队领导让我这个老乡通过阿娟做做柱子爹娘的工作,千万不能出现任何问题,只要他们提的要求不过份都可办到。在柱子爹妈离开部队的前一天晚上,柱子爹娘终于开口了,他们希望儿子的骨灰能留一半埋在营区附近的水竹山,这样的条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部队领导满口答应。当时有一个细节令我至今难以忘怀,在他们离开部队的前一天晚上,我在半夜听到有人的哭声,那声音就像有我的旁边,又像很遥远。我以为柱子父母想不开,便立即起床发现竟然是柱子女朋友,我悄无声息地走近时,她还没有发现。对于我的出现,阿娟可能没有准备,她擦了一下泪水,扑向去搀扶她的我,其实,我早已经将她看做亲人。其实,我知道,她与柱子是青梅竹马,他们往来的信,我早已经看过,那时的军营看未婚妻的来信是男闺密才有的专利。
柱子爹妈离开后,连长被调离连队,指导员和排长相继转业。当时我成了连队最老的兵,没有想到因为处理柱子的事,连队年底的优秀士兵竟然给我了,当时的优秀士兵是可以提干的,处理事件的政治部主任第二年晋升为部队的政治委员,在他的印象中,我是个还不错的小伙,他把柱子父母的同情达理当成我劝导的功劳。其实,当时我非常惭愧,老人不说话,我就陪着,老人想洗脸我赶紧拿脸盆倒水,我只能把他们当最亲密的人陪伴罢了,他们不说话,我就不多嘴。就这样政委的一句话改变了我后来的命运,我成了准军官被选送到军校学习半年。
那年,连队的战友告诉我阿娟来连队给柱子上坟,曾经问过我。再后来,我回家探亲得知阿娟精神失常的消息,父母说,阿娟只要看到穿军装的就会自然好了,已经三年了,还没有嫁人。听到消息让我很内疚。在我接到任命老连队副连长时,我专门回家去看望柱子家和阿娟。
也许与柱子的感情深重,也许以前在军营与柱子经常谈论阿娟,也许是因为我对柱子的愧疚,我决定带阿娟离开家乡,遇到了父母的劝阻。在我多次沟通下,父母终于点头同意。
在我们离开家乡时,我已经向已经任政委的原来政治部主任进行了汇报,他全力支持给我了巨大的鼓励。在军营我和阿娟举行了重大婚礼仪式,部队的常委都出席了。阿娟也被安排在部队的家属工厂,部队破例给我们分了营职军官楼。年底,我成了同年兵中第一个调正连的。再后来我们有了孩子,阿娟越来越开朗,每年清明我们都会到水竹山给柱子上香,告诉他,他的父母就是我们的父母,我们是战友,我们是兄弟。等他弟弟高中毕业,如果考不了大学,我会带他到部队的。
如今,他的弟弟已经成家立业并担任另一个部队的连长,我也已经离开部队许多年,我们会时时想到军营附近那座坟茔,有时自己去,有时请战友代我们烧纸,告诉柱子,水竹山下的好兄弟,我们不会忘记您!前不久,我们得到消息,原来的部队已经移防,曾经荒芜的水竹山已经被开发。当我们赶到哪里时,看到的都是陌生的面孔,经过了解得知柱子的坟已经被移到驻地烈士陵园。在他的新坟前,我和阿娟专门为他放了一阵炮仗,烧了一大堆火纸。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加,我们越来越多愁善感,清明,我又想起你,我那埋藏在皖南山区的兄弟和青春岁月,在这里,我告慰柱子,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每年我们都会看望爹娘,给他们零花钱的,你在天国还好吗?我的兄弟——柱子!(文/阅读时间作者·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