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之玉檀：无可奈何花落去

《步步惊心》

—01—

西风夜渡寒山雨，家园依稀残梦里。欲托鸿雁向南去，不知此心往何寄。

我叫玉檀，冰心玉洁，檀色生香。我虽出身包衣，家境贫寒，但阿玛额娘恩爱非常，弟弟妹妹贤良懂事，一家人倒也妇唱夫随，和和美美。岂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我七岁那年，身强力壮的阿玛忽染重疾，我虽仿效古人割股疗亲，偷偷割下胳膊上的肉放进汤药里一起煎熬，祈求诚孝之心可以感动菩萨，却依然没有救活阿玛。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屋漏偏逢连夜雨。额娘和小弟先后病倒。纵使我终日拼命做活，却依旧没有钱替他们看病。那年冬天出奇的冷，积雪未化新雪又下，我穿着一双单鞋和旧薄袄去亲戚家借钱。他们或闭门不见，或先我一步对我倾诉生活的艰辛不易。漫天大雪里，又冻又饿又怕的我不敢回家，心神恍惚竟冲撞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遇到了他。

纵使我愿终生为奴为婢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他却依旧不为所动，勒令马夫驾车离去。眼看我内心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即将烟消云散，也许是那一刻他冰冷动听的声音吸引了我，也许是绝处逢生的意志驱使着我，我不顾马夫密如雨点的皮鞭一下下砸在身上，拼劲全力双手死死抓住飞奔的马车不放。

不知被拖行多远，飞驰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我又听到了那个冰冷动听的声音。

我终于得偿所愿，他给我一张面额颇大的银票，又勒令马夫将身上的碎银悉数赠于我，还随手将他身上所穿的披风扔给跪在地上叩首的我。直到此时我才惊觉身上的破衣物不知何时早已碎成一片片。

雪越下越大，黑色的马车渐行渐远，逐渐缩小成一个细小的黑点，继而消失不见。我轻轻抚摸着手中尚有他体温的披风，一向畏寒的我竟第一次没有在冬日感觉到冷……

—02—

《步步惊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念不知所由，覆水难收。

因我行事干脆利落，言行举止小心谨慎，颇得他的赏识，遂安排我做他在宫中的眼线。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我仍是满心欢喜、心甘情愿的。哪怕明知这注定会是份不得善终的差事。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尊贵如他，卑贱如我，昔日救命之恩，呵护之情，我怎会放弃生命中这唯一一次可以报答他的机会呢?更何况，我还可以在宫里名正言顺的多遇见他几次。

他虽是众人眼里狠毒狡猾、贪恋美色的九阿哥，但在我一家穷困潦倒不堪时唯一愿意出手相救的也是他!

他像一缕阳光，透过酷冷寒冬，暖暖照进我的心房!

我千分小心、万分谨慎，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专心御前奉茶，从未背后论人是非，也不敢与人深交。

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笑不一定是真的笑，罚也不一定是真的罚，人人都戴着面具而活，谁又真的会对我坦诚相待呢?

—03—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转眼间，我已入宫四年。昔日儿时玩伴如今多已儿女绕膝，每每提及我皆为我落泪伤怀。我却从未觉得委屈落寞。得益于他多年呵护有佳，弟弟妹妹皆已经安家落户，母亲也不用再终日替人洗衣做饭。倘若我一人的不自由，便可换来全家人的幸福安康，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只是每逢生辰，便会比平日更加思念家中年迈的母亲。我谨小慎微的收起自己内心深处的落寞，没想到却无意中撞见十三阿哥来给若曦送生日礼物。我有时候真羡慕若曦，她是八阿哥的妻妹，与众位阿哥一向交好，又很受李谙达和万岁爷的赏识，与她相比，我就像一朵开在黑暗里的野花!

也许是她一向宽怀体恤，也许是那日触景生情，我竟向她倾诉自己命途多舛的身世，她并未因为我出身卑贱而轻视于我，反而更加疼爱怜惜，甚至送了我一对成色上好的玉簪和耳坠做生日礼物。我又惊又喜。在这处处透着冷漠和虚情假意的宫里，人人都是主子，谁会在意一个可有可无的婢女的生日还送礼物呢?礼物是小，情谊是大，难能可贵的是她肯以一片赤诚之心待我。

一定是上天垂怜，让我在这冷漠无情的宫里遇到唯一的一抹温暖。我与她一起在月下叩首，义接金兰。真好，玉檀，从此以后你不再孤单，你有了同月同日生的姐姐。自此，我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除了我是九阿哥棋子一事。

她因病不起，高烧不退，我看着她惨白如纸的面庞，忽然想起多年前离我而去的阿玛，我害怕上天把我在宫中唯一的一点温暖也要悉数夺去。我泪眼迷蒙，脑中想着往日种种与她欢笑嬉闹的模样，口中唱着一首首耳熟能详的歌谣，一遍又一遍轻轻换下她额头上方的手帕，当我把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时候，竟喜极而泣。

我虽知自古伴君如半虎，却未曾料到如姐姐一般玲珑剔透的人也会一夜间从天上跌到地下，史无前例的挨了杖刑，被罚至浣衣局专替太监洗衣。我虽竭尽全力替她在鱼龙混杂之地上下打点，却也难护她周全。我又回到了往日孤苦无依、形影相吊的日子。

—04—

《步步惊心》

爱不知所依，至死不渝;情不知所消，一念全灭。

因我在宫中一向谨言慎行，态度谦和，逐渐做得风生水起，颇得李谙达的赏识，命我顶替姐姐的位置，担任宫中十二位奉茶宫女的头领。得到消息的我既喜也忧。

眼看我已渐到出宫年龄，李谙达询问我的意思，被我婉言相拒绝。以我这些年在宫中所得赏赐，出宫后虽不说大富大贵，却也可以衣食无忧，颐养天年。只是弟妹早已成家，虽说骨肉至亲，多年未见，却也日渐生分。更重要的是，我留在宫里，可以继续为他所用，可以时不时的见他一面。

有些事，明知没有结局，却还是不知不觉深陷其中而不自知。明知前面等待我的会是万丈深渊，却还是飞蛾扑火般毅然决然的奔赴前方。

没想到再见姐姐已是七年后。她面无血色，身形单薄，昔日一双纤纤玉手竟落得粗糙不堪。我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依旧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虽知朝堂之事朝夕万变，却从未料到万岁爷突然驾崩，一向“富贵闲人”的四阿哥竟然捷足先登，继承皇位。御前侍奉的众人皆被单独关押在幽闭的小黑屋内。我日夜无眠，满心满脑想的却全都是他：他自幼与四阿哥针锋相对、各为其主，如今成王败寇，不知四阿哥会如何对付他。

新皇登基。我年岁已大，被放逐出宫。我虽心知出宫于我而言会是最好的结局，内心深处却仍有一股执念，不忍放弃这唯一的可以为他所用、与他相见的机会。我泣求姐姐，让我留在宫中，与她作伴。皇上待她很是与众不同。不知有一天，她若知道我一直是九阿哥的眼线，心里会作何他想。这是我唯一愧对她的地方。

高无庸接替李谙达的位置，掌管乾清宫的宫女、太监，宫规比先皇在位时严厉百倍不止。那日喜鹊因泄漏皇上的日常起居，竟被仗毙，执刑时我与众人被下令在一旁围观。虽是杀鸡儆猴，敲山震虎，我内心却苍凉无比。挂在我头上悬而未决的剑不知何时会落下，它日我的下场未必会有喜鹊好。

他奉旨去西宁办差，我收到他从千里之外传来的密信，眼泪止不住的簌簌直落，一颗颗砸在手中细软的宣纸上。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执行他的密令了吧?我如往常一般，对他言听计从。我教唆弘时争夺太子之位，挑拨他与皇上的父子亲情。

我自知时日无多，大限将至。唯一的愧疚与遗憾便是没有亲口对姐姐言明我的棋子身份。仓促之间我撕破一角衣衫，咬破食指，匆匆写就寥寥数语，泣求她护我家人周全!

我平静的躺在热气逐渐上升的大瓮中，意识开始逐渐模糊，心中再没有往日的恐惧、担忧，反而心神宁静、轻快无比，允禟，此生遇见你，玉檀不悔、无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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