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陕西籍导演王全安导演了根据陈忠实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白鹿原》,虽然本片在第62届柏林国际电影节获得了提名,但是影片评分却不高。大部分观众认为影片《白鹿原》脱离了原著小说,没有把小说中的恢弘场面和核心精髓表现出来,俨然成为了“田小娥”个人传记。
田小娥是《白鹿原》中的最悲剧的女性之一,也是陈忠实笔下性格特征最明显的女性。再次重温《白鹿原》,我依然为白鹿原上那群女子的命运感到心酸和无奈,他们是封建社会背景下人伦常纲的牺牲品,是被条条框框捆住的“商品”。
陈忠实提到,在创作小说《白鹿原》之前,他看到当地的县志有关“贞妇烈女”时,非常震惊:
“这些女子们大多十五六岁出嫁,隔一两年生子,不幸丧夫,奉养孩子成人,侍奉公婆,守节守志,直到终了。族人亲友感念其高风亮节,送烫金大匾额悬挂于门首。
这些被誉为贞洁的女子们,用她们活泼的生命,接受着道德规章里专门给她们设置的“志”和“节”的条律,经历了漫长残酷的煎熬,才能换取在县志上几厘米长的位置。”
这让陈忠实产生了逆反似的怨念,他想到关于塬上种种女子的传说,一种悲愤的情绪涌上心头,田小娥的形象就这样诞生了。
田小娥在整部小说中篇幅不多,她就像一束烟火一样绚烂、引人注目,但是她也像烟火一样短暂,匆匆而逝。她本是一个活泼美丽的女子,有自己独立的意识和反抗精神,却最终成为封建社会下,父权、夫权、族权三座大山重压下的牺牲品。
除了田小娥,小说中那些有名或没名的女子,来到人世一遭,都成了封建卫道士下的可怜人,未能享受到真正成为自己的快乐。
田小娥与其他受封建制度迫害女子最大的不同,是田小娥身上一直有一种反抗的叛逆精神。
田小娥的父亲虽然是一个书生,思想却很是迂腐,而且视财如命。因为一点钱财,他把正值青春的田小娥“变卖”给了花甲之年的郭举人做小妾。
说是小妾,其实田小娥在郭举人家还不如一个丫鬟。她白天给郭举人和大女人做饭洗衣,晚上给他们提尿盆、倒尿水,随时遭到两人的羞辱,甚至连和郭举人的房事都被监督着,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当田小娥因为和黑娃的事被郭举人赶回了娘家后,田秀才被气得病倒了。他想尽快尽早地把这个丢脸丧德的女子打发出门,就像铁铲除在庭院里的一泡狗尿一样急切。
一个鲜活、青春的女子被父权和夫权压得喘不过气,命运被他人无情地摆弄着。田小娥的不幸遭遇,是封建制度带给女人的桎梏和枷锁,这直接激起了田小娥对生活命运的反击。
通过长工之口,我们知道郭举人娶田小娥的目的是为了“养生”。郭举人痴迷各种保健偏方,他要用田小娥的身子来“泡枣”吃。田小娥对这种行为非常的厌恶,她偷偷用自己的尿,来给郭举人“泡枣”。
这是田小娥的第一步反击,后面她和黑娃偷情,和黑娃私奔,都是她对于自由爱情的向往和自己主宰命运的追求。
但是,那样的社会下,怎能容得下田小娥的“叛逆”?
黑娃带着田小娥回到了自己家,不仅被父亲鹿三赶出了家门,田小娥也不被允许进入祖上的祠堂。甚至,田小娥成了整个白鹿原上有名的“荡妇”,受到众人的嫌弃和唾骂。
可田小娥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只不过是想要一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和一个稳定的家,就如她对黑娃说:“我不嫌瞎也不嫌烂,只要有你……我吃糠咽菜都情愿。”
黑娃带田小娥暂时脱离了非人的婚姻苦海,给了她短暂的快乐和幸福,却无法带她逃脱白鹿原这片封建礼数吃人的地方。随着“农改”的失败和黑娃因生活所迫不得不外逃等一系列变故,田小娥再度陷入绝望,卷入时代变革和宗法传统这两大车轮的碾压和锯齿之中。
为了拯救黑娃,田小娥被鹿子霖玩弄于鼓掌之中,成为了他和白家明争暗斗的一颗棋子。
由于救人心切,单纯善良的田小娥委身于鹿子霖,满足了他的兽欲。可是鹿子霖根本就没有想着救黑娃,他满嘴仁义道德,却是利用田小娥,让她“勾引”白孝文,教唆白孝文堕落。
被誉为族长接班人的白孝文,在田小娥的“勾引”下,从一个封建守卫士变成一个人人惋惜的“败家子”,族人对他有多惋惜,就对田小娥有多憎恨。
但是报复成功的田小娥心中并没有一点欢悦,她对白孝文产生了怜爱,也对鹿子霖产生了厌恶之情,以一泡尿尿了鹿子霖一脸,表示了自己的反击。
白孝文的堕落,一方面是对封建守卫道士们的巨大讽刺,另一方面也加速了田小娥命运的衰落。
在漆黑无边的夜里,毫无防备的田小娥被自己的公公鹿三一刀刺向后心,只留下了一句惊异而凄婉的叫声:“啊,大呀……”
陈忠实曾谈到,自己在写田小娥被刺死这一段,他突然眼前一黑,半天才恢复过来,恢复过来之后情绪依然很难抑制。
田小娥已经不单单是小说中的角色,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物,是以一己之力反抗封建压迫的先行者。尽管她的反抗更多的是本能,可却是白鹿原上第一个敢于追求自我的女性。
鹿三虔诚地维护着以白嘉轩为代表的仁义道德,甚至不惜为此杀人。可是,死去的田小娥却以他之口,道出了自己的满腹委屈和他们所谓的仁义道德:
“我到白鹿村惹了谁了?我没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没偷扯旁人一把麦积柴火,我没骂过一个长辈人,也没搡戳过一个娃娃,白鹿村为啥容不得我住下?我不好,我不干净,可黑娃不嫌弃我,我跟黑娃过日子,村子里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烂窑里住。族长不让俺进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怎么着还不容让俺呢?"
进入白鹿村的田小娥,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可连这点最基本的愿望都满足不了。表面上是鹿三上杀死她,实际上整个白鹿原的人都是凶手。
在白鹿原上,女人只不过是用来延续香火的工具,他们不仅没有自己主宰婚姻的权利,更不能有“性渴望”。只要有露出一点“性渴望”,她们就会被扣上“荡妇”的帽子,当众人羞辱。
冷先生的女儿成了“活寡妇”,还要被迫守着贞节牌过下去,最后硬是被逼疯逼死了。白嘉轩一生娶过七个媳妇,前六个媳妇都死了,白嘉轩的母亲却说:“女人不过是糊窗子的纸,破了烂了揭掉了再糊一层新的。死了五个,我准备再给你娶五个,家产花光了值得,比没儿没女断了香火给旁人占去心甘。”
白鹿原上的女人,就如同被阉割了性欲的子宫们,一茬茬地长在麦地里,等待着他们的主子到季收割。他们一辈子压抑本能为死人压着棺材板过活,临了却连个名字都没有。
《白鹿原》一部恢宏的史诗巨作,陈忠实不仅描绘了中国几十年的沧桑巨变,也揭示了传统道德所展现的人之生存的悲剧性。
道德的本质是为了形成一种良好的社会意识,而不是为了压抑人性和凌驾人性之上。
当然,《白鹿原》的主旨是多层面的,它既是一部偏重于感性和个人主义的历史小说,也是一部家族风俗史和个人命运的沉浮史。通过《白鹿原》中的一群人的社会常态,可以窥见时代的洪流下,个人命运的沉浮。
这部出版了20年的小说,已成为当代文学中不可多得的杰作之一,被多次改编为同名电影,电视剧,话剧等,热度经久不衰。
2019年,《白鹿原》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
文学评论家白烨说:“《白鹿原》本身就是几乎总括了新时期中国文学全部思考、全部收获的史诗性作品。”
激荡百年国史,再铸白鹿精神。一部不能错过的经典巨作,一部充满魔幻与现实主义的小说,荡气回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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